陆挺系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

在过去的几周里，中国出台了一系列宽松措施，以支持房地产行业、资本市场平稳发展，并通过“认房不认贷”、降低存量房贷持有人利率支持消费。这些措施被认为在稳定房地产行业和整体经济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

围绕最近政策已经一步步明显加码，且政策越来越重点关注房地产方面。本期嘉宾，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认为：这一轮的经济要复苏，实事求是能够做的事情还是应该紧紧地抓住房地产这只“牛鼻子”。陆挺认为，目前的政策放松是很好的开端，还需要出台进一步政策，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发展。

如何看待三四季度的增长情况？国内政策的支持力度作用和效果如何？还有哪些政策可以继续促进房地产市场进一步回稳？如何看待此轮超特大城市城中村改造的意义？下半年还有哪些增长亮点可以挖掘？野村预测美国、欧元区将先后停止加息，对国内经济有何影响？第一财经《首席对策》专访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

陆挺的主要观点：

中国经济下半年亮点与压力并存

中国经济复苏要抓住房地产这个“牛鼻子”

除一线城市个别核心地区 应大幅取消限购政策

此轮城中村改造与上轮货币化棚改有一定差别

交通旅游餐饮消费复苏超预期 但客单价有所降低

消费品复苏慢于服务业复苏

重视来华跨境消费 创造更多有利条件

消费结构变化衍生出更多增长空间

美欧经济下行压力对出口影响或在明年

中国经济下半年亮点与压力并存

第一财经：陆博好，感谢接受我们的专访。首先我们看到野村把中国2023年的 GDP增长预测调到了4.6%，怎么来看待三四季度的一个增长的情况？

陆挺：总的来说，我们认为今年三季度经济还面临一定的下行的压力。那么这个压力在我看来主要是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就是我们明显看到房地产这样的板块，实际上到了五六七八那几个月明显有一个下行。第二个因素是在出口方面，对我们整个中国的制造业产生了不小的一个影响。

当然我们在三季度也看到了经济中间有亮点的一面，尤其比方说大家在暑期的出行旅游，我们现在应该说经济还没有完全到了一个底部出现明显反弹的趋势，我们还在等待这样的一个反弹的时机。

中国经济复苏要抓住房地产这个“牛鼻子”

第一财经：其实您之前也提到过现在整个经济如果它能走上这种可持续的复苏的道路的话，整个的政策和中央的政府必须加大支出力度，同时也要提高资金使用的效率。所以你从现在来看的话，当时你觉得必须要做的工作现在做得怎么样？

陆挺：我认为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其实我如果补充一点的话，我认为不仅仅是要增加政府的支出，中国经济要复苏，一定要抓住一个最重要的“牛鼻子”，其实就是房地产。我认为实际上在有些行业我们松绑也很重要。很高兴的看到了在过去一段时间，我们有很多实际上的松绑的放松的政策。所以对我们这一轮的经济复苏来讲，在我看来松绑、放松就和通过中央财政多花钱去拉动经济同样的重要。那么现在已经有很好的开端，总的说来我认为现在应该说可能还是不够的，我认为我们可能后面还是需要看到进一步的政策的加码。无论是在放松这个方面，还是在增加中央政府的支出力度或者救助力度方面都需要加码。

本来如果今年全球经济特别旺盛，比方说类似于像2021年或者2022年的上半年，假如我们今年中国的出口像2021年那样，我们是30%的增速，实际上今年很多问题要轻松得多。但今年我们有这样的一个负面因素的叠加，这都是很客观的情况。另外一方面的话，我是觉得我们对房地产这么一个庞大板块的下行的幅度缺乏应有的估计，还有它带来的这种连锁效应。因为这里面我们要看到房地产这个行业，它不仅是自己规模很大，它上下游的关联的企业、金融机构、家庭太多了。

除一线城市个别核心地区 应大幅取消限购政策

此轮城中村改造与上轮货币化棚改有一定差别

第一财经：您刚才说现在的政策还不够。确实现在已经有这种降低房贷利率，包括现在大型城市像广州、北京也已经跟进去进行认房不认贷的政策了，您认为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哪些房地产政策还可以继续出台来解决您刚才说的这些问题？

陆挺：我们的一线城市可能会取消一些或者调整它的一些限购政策，可能一下子完全取消，不太现实。但是我想我们在未来这几个月会看到，目前尚存的很多各种限售和限价政策可能会大幅度被取消，除了可能一线城市的个别地方之外，限购政策取消的速度可能会稍微慢一些，但是我相信最后也许只剩下一线城市的个别核心的区域，我认为确实也有必要。但是光是取消这些各种的限制，我认为其实还是不够的。

最近我们跟大家交流的时候，被问到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城中村改造，有没有可能类似于上一轮的货币化棚改？当然了这个里面首先有一个很大的不一样，城中村改造这是很明确的，是在中国的大城市，超级城市和特大城市，像这样的一些加起来可能也就是20个左右这样的城市。那么我们上一次货币化棚改是在中国的中小城市。城中村改造涉及的资金量可能是巨大的，因为在这个城市中间拆迁的成本就特别高，达不到当年可能货币化棚改这样的规模和速度。

那么第三个大的一个区别的话，在我们货币化棚改的一个时候，它是在中小城市，相对来讲各方面的监管相对是比较松的，这个过程中间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快速的加杠杆的过程，也造成了对信贷的一个大量的需求。我们中国的最大的一些房地产企业，大部分的债务就是在那几年给借起来的，那么在这个过程中间，地方政府快速地卖地，然后拿了大量的资金可以投入基础设施建设我相信也不可能再发生。

第一财经：而且就像您刚才说的是有些政策是真金白银，有些政策可能是提高预期，超大城市的城中村改造可能会让一线城市的房价或者整体的市场更好一点，这样的话来提高全国的房地产的预期，这样的作用是不是更大一点？

陆挺：应该说我想这两个功能都有。因为现在我们跟2015年2016年相比还差一个东西。刚才我讲到了货币化棚改，前面是有个货币，当时是真金白银把这个钱给印出来的，现在应该说也许有这样的一个可能，我们通过一些加大这样方面的资金安排，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非常清晰的在这方面的这样的一个政策的设计。

交通旅游餐饮消费复苏超预期 但客单价有所降低

消费品复苏慢于服务业复苏

重视来华跨境消费 创造更多有利条件

第一财经：聊了很多房地产，其实房地产很多政策都为了我们之前疫情转段之后所提到的要努力的扩大内需，所以您觉得接下来扩大内需的情况，消费这个情况您觉得怎么样？已经有所缓解了吗？尤其是我们看到房地产的政策有了调整之后。

陆挺：今年我们看到在有些方面，其实消费的复苏确实是超过预期的，比方说像我们国内的航班，现在跟2019年相比的话，已经超过了2019年同期的大概15%了。我们现在的几个黄金周，还有一些长的假期的各种消费，旅游、餐饮的一些统计的话，也都超过了2019年了，我自己个人也是在过去的几个月，走过很多地方，甚至可以说在暑假里面高铁票都很难买到，所以我能够看到大家这样的一个消费的热情。

但另外一方面的话，我们要看到就是说在这样的一个繁荣的另外一侧的话，也确实有一些隐忧，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比方说客单价，可能相对2019年来讲的话就没有那么高，大家旅游的时候可能会相对来讲的话会更加节省一点，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就是说我们在服务业方面的复苏确实还不错，但是我们在其他的一些消费品的方面，实际上应该说复苏的情况比较一般。包括就像我们汽车消费、包括我们在智能手机其他的一些耐用品方面，相对比较大笔的支出方面要比之前要谨慎一些。

然后第三个方面跨境的需求。我们跨境的航班到目前为止才恢复了只有50%出头，也就是说跟疫情之前也就是一半水平，我们今天去国际机场“到达”这个地方，可能确实还是相对比较冷清。那些外国人跑到我们中国来旅游，实际上就是我们中国的服务业出口，我是觉得其实当然了我们谈了很多是内需，但实际上如果能够把我们的很多东西以服务的方式能够卖给外国人的话，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拉动经济的办法。

消费结构变化衍生出更多增长空间

第一财经：我们还有没有能继续挖掘出来一些亮点？

陆挺：从消费亮点来讲的话，我觉得有几个方面，第一个大家毕竟出境旅游明显少了，所以我们今年看到国内旅游业的这样的一个繁荣，很多地方的游客人数远远超出2019年之前的这样的一个水平。

所以在这个方面我认为确实对我们国内，虽然我认为还是应该尽量的鼓励跨境的人流，我觉得对我们的开放来讲的话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从我们分板块的经济分析角度来讲的话，抓住这种现在出境游其实签证也不容易、航班机票也非常贵的这种情况之下，然后紧紧抓住这波红利，我认为还是确实有空间的，而且可能这个方面的红利要比大家想象的时间要长。因为你可以看到航班的复苏程度真的是远远是低于预期的，这是第一。

第二个的话就是消费结构的变化，一方面对质量是有追求的，但另外一方面的话，希望能够看到在质量有保证的一个情况之下，单价是要降低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中国毕竟14亿人口这样的一个庞大的市场，所以我认为在这个过程中间，随着大家消费结构的一个变化，我倒不一定认为这叫降级，但是这样的一个变化也带来很大的商机。

美欧经济下行压力对出口影响或在明年

第一财经：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看野村也预测了美国还有欧元区，会先后停止加息的过程，这个会对中国有什么影响？尤其是像汇率，包括我们货币政策的实施，包括您刚才说到我们的进出口，是不是会有一些什么样的变化？

陆挺：别的我们先不要考虑，就是说美联储开始不加息了，就停在那边了，然后后面开始降息了，对我们总的来讲肯定是好事，让我们喘一口气。对我们整个国内的货币政策来讲的话也提供了一些空间。不然的话我们要在降息的时候，我们要特别的顾忌我们的人民币的汇率。

美国欧洲经济可能真正的下行，真正进入他们的负增长，萎缩的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来。我们今年的下行是因为我们去年、前年的基数太高，还有人家在疫情之后消费结构的转换，从买很多电脑、自行车变成了到世界各国旅游，而我们又没有迎来多少海外的游客，我们错过了这一波。真正的他们经济下行对我们中国商品出口的压力，可能要等到明年。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间，从他们利率政策本身来讲，对我们是不错，但是背后反映的问题对我们中国经济形成新一轮的压力。

来源：第一财经